許檸在寫作文的時候，黎嘉譽在感嘆生命的脆弱。

許檸寫完作文的時候，黎嘉譽在感嘆時光的流逝。

許檸檢查試卷的時候，黎嘉譽已經開始眼眶發紅，抓著頭發，要流淚了。

上午兩科考完，所有人都去食堂吃飯，只有黎嘉譽一個人把頭埋在座位上，似乎在睡覺。

大家怕惹到他，於是輕手輕腳，就連李浩渺和陳昕搗鼓了一會兒，都決定不叫醒他，去給他帶份飯回來。

下午考數學和物理。

沈懌檀無時無刻不在觀察著許檸，看到她在物理最後一道大題遲疑了許久，草紙都寫滿了，而自己輕輕松松得出結果，心中無比的暢快，緊皺的眉頭舒展開。

每次兩個人的拉分拉的最多的就是數學和物理，這次許檸一定沒辦法考過他。

卷子一收上去，他就裝模作樣地故作困難，用筆尖輕輕戳戳許檸的後背，示意她回頭，然後郁郁道：“最後一道大題好難啊，你做出來了嗎？”

許檸抽了桌子上寫滿的演算紙過來，輕嘆一聲氣：“是有點難，不知道是誰出的。”

沈懌檀的笑容都快壓不住了，聽許檸又說：“題幹裏全都是圈套，你看……”

她說著給他演示。

沈懌檀越聽她說，笑容越小，最後滿臉不敢置信，心拔涼一片。

“怎麽可能！”他忍不住喊出來，扯過演算紙，一遍一遍換算，果然是許檸說的結果。

許檸不想打擊他，於是溫聲安慰：“沒關系，這道題本來就很具有迷惑性，做錯了也很正常。”

沈懌檀牙都咬碎了，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。

走廊外的黎嘉譽原本在自我厭棄，他趴在桌子上，胳膊圈起來，頭埋在裏面，粉藍色的頭發像一團漂亮的煙霧，顏色淺淺的，他的頭發濃密，發絲也很粗韌，所以就算漂染多次，也沒有失去光澤。

兀地被沈懌檀的聲音吵到，他微微擡起頭，露出一雙眼睛，喘口氣，打眼就看見許檸和沈懌檀在討論題討論的熱火朝天。

黎嘉譽淡粉色的唇動了動，什麽話也說不出來，只是無窮無盡的厭棄和自卑感席卷了整個人，他又把頭埋起來了。

果然，他不討人喜歡果然是有原因的。他學習不好，張張卷子都是空白，許檸的男朋友是白濛，學習特好，就是人特賤；許檸的追求者是沈懌檀，雖然虛偽但學習也好。

他們有數不清的話可以說。

不像他。

不管是許檸，還是別的誰，都沒有人喜歡他，那些給他寫情書的人，不過是貪圖他的身體和金錢罷了。

吶，果然像他這樣糟糕的人是不會被人喜歡的，他的父母都不管，證明他的確是糟糕透了，什麽優點都沒有。

消極的情緒像是旋渦，拖著人往下沈淪，黎嘉譽忍受不了這種精神上的折磨，起身往樓上走。

已經到放學的時間了，同學們陸陸續續收拾東西，準備離校，紛紛和逆行的黎嘉譽擦肩。

許檸送走了還在難以置信的沈懌檀，也開始收拾東西。

方許許風風火火跑進來，扶著門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：“許檸！許檸大事不好了！我剛才去老師辦公室，看到班長把運動會的報名表交上去了，你報了三千米？”

許檸也震驚，站起來說：“不可能，我根本沒報過任何運動會項目。”

“對，對啊！”方許許撫著前胸，大喘著氣說，“所以我一知道就趕緊來告訴你了，咱們趕緊去找麗娟，把報名取消了吧。”

“報名的事是趙思怡負責的，她脫不了關系，她人呢？”許檸一邊把書包甩到背上，一邊往辦公室的方向走。

“我看她去辦公室的時候沒帶書包，她要回考場取書包，肯定還沒出學校。”方許許點頭，跟著她小跑出去。

“你去找她，我去辦公室找班主任取消報名。”許檸拍拍方許許的肩膀，與她分頭行動。

她和趙思怡往日無冤近日無仇，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難為她。

許檸沒在辦公室找到班主任，別的老師說李老師已經下班回家了，但是許檸出門時候卻在辦公室外遇到了鬼鬼祟祟的趙思怡。

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勁兒，比體測時候跑得還快，一把沖上去抓住了趙思怡的衣袖。

許檸看了眼還有老師在工作的辦公室，拖著趙思怡往僻靜的地方走。

趙思怡心虛地不斷掙紮：“許檸你幹什麽啊？你松手，我要放學回家。”

“你說幹什麽？”許檸把她拉到樓梯角的儲物間，問，“三千米的是不是你替我報名的？”

許檸一向笑瞇瞇的，還從來沒有這麽嚴肅的時候，趙思怡看著她湛明的眼睛，忍不住躲避：“什麽啊，我不知道。”

“那我們現在去辦公室，把事情說清楚，取消報名，如果我冤枉你了我，給你道歉，怎麽道歉都好。”許檸語氣認真，明知道李老師已經走了，還是用她詐一詐趙思怡。

她真的不擅長跑步，也不想跑倒數第一丟人。

從生下來，她就沒有不是第一的時候。

許檸拖著她走，趙思怡果然害怕，急得快哭出來：“不能去。”

她一定不能去辦公室，如果被班主任知道了，一定會對她很失望的。

“我不是故意的，許檸你聽我說。”

一番拉扯之下，許檸也力氣將近耗盡，呼吸略有不暢：“那你說，是為什麽？”

趙思怡五官皺在一起，把被她扯亂的校服拉好，含糊說：“你得罪人了你自己不知道嗎？”

許檸不解，她一向與人為善，怎麽會得罪人呢，要說最近得罪了誰……

“嚴廣澤，嚴廣澤讓你這麽做的？”

“才不是，他算什麽？我怎麽會聽他的話。”趙思怡一咬牙，供出了主謀，“是李浩渺，他來找我的，你知道，他說的話，一向就是黎嘉譽的意思，誰敢反抗他啊。”

“他們知道你不擅長體育運動，所以讓我偷偷給你報名，等到報名表交到學校，你就算知道也來不及了，不想參加也得參加。”趙思怡小聲說，時不時看看許檸的表情。

許檸把所有跟黎嘉譽有關的事情都捋了一遍，始終沒想明白到底什麽時候得罪了黎嘉譽，哪裏得罪了黎嘉譽。

她前思後想，為了避免以後類似的事情發生，是有必要找黎嘉譽說清楚，但是趙思怡這裏也不能算了。

“明天，陪我去辦公室，跟老師說清楚，把報名取消了。”許檸從口袋裏掏出手機，點開錄音播放，剛才她們的談話被清清楚楚記錄下來，她從抓到趙思怡開始，就做好準備了。

趙思怡聽著錄音，實在沒法抵賴，只能應下。

她懊惱地抓抓頭發，沒想到許檸性格真的這麽強硬，竟然撕破臉當面質問她，還錄音，這下真的糟糕了。

許檸松開抓住趙思怡的手，給方許許發了個消息，讓她不用再找，早點回家休息，又看了眼一班外面的走廊，黎嘉譽的書包還在，應該沒走。

她去七班問，七班的人說應該往天臺去了，剛才李浩渺和陳昕急匆匆跑上去，大概是去找他，反正他們三個人整天形影不離的，知道李浩渺和陳昕的動作方向，大概就能找到黎嘉譽。

“謝謝。”許檸道謝後，小步跑去天臺。

天臺在六樓樓頂，種了一些校長的花花草草，五樓及以上就是檔案室和校長辦公室會議室之類的，格外幽靜恐怖，沒什麽人氣兒。

她的確沒什麽運動天賦，才跑到三樓就喘得不行，到五樓就虛軟地扶著扶手緩慢挪動。

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李浩渺和陳昕的聲音，許檸猜測應該沒找錯。

她艱難地爬向六樓，天臺的門虛掩著，裏面的聲音更清晰了，好像是三個人在爭吵，又好像不是。

許檸手落在門上，有些猶豫，人家吵架呢，她到底要不要進去，現在進去是不是顯得不太識趣，還有可能把炮火波及到自己身上。

她嘖了一聲，覺得真麻煩。

正在猶豫，裏面突然傳來李浩渺殺豬般的尖叫。

“老大！不要啊！你不要想不開啊！”

許檸受驚，手一哆嗦就把門推開了，踉蹌著進了天臺，“咚”一聲跪在地上。

坐在天臺墻上馬上要跳下去的黎嘉譽，鬼哭狼嚎拉著他的李浩渺，還有馬上打算下去找人的陳昕，三個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。

許檸右手虛捂著臉，從地上爬起來，這輩子都沒丟過這麽大的人。

“有點……有點兒事跟你們說。”她拍拍膝蓋上的泥土，明明是她占理，剛才那一摔，反而讓她有點底氣不足。

“別說了，沒看見現在人命關天呢嘛！你但凡有點良心，就幫忙報個警。”李浩渺急得直跺腳，拉著黎嘉譽的袖子。

一時沒看住，就讓人跑天臺上了，也怪他，光顧著考試，忽略了譽哥這兩天的異常。

黎嘉譽見到是許檸，淡淡說了句“是你啊”，就又把頭轉過去，看著樓下，手裏揪了校長精心養護的大紅牡丹花花瓣，揚起手往下撒，一邊撒一邊吟誦：“淚眼問花花不語，亂紅飛過秋千去……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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